中年人任由那个本来该叫他一声叔伯的年轻人一拳打在自己的脸上。
普通商贩装束的中年人记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还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那个豪奢的宅子里，几年不见，那个当年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一样的兔崽子今天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在他脸上来一拳，是这些年轻人都长大了还是他们这些老人真的老了？
中年人面色没有丝毫恼怒，反而有些自嘲。
他径直的走过去，与那个愤怒的年轻人擦肩而过，他能感觉得到，那个方向，似乎很热闹。
老了就老了吧，反正谁也逃不过，只是老子稍微才那么清净几天，那些东西就迫不及待的在他家里面蹦跶起来，是觉得自己这个老家伙不能打了？
老子是不打算当英雄了，可也没说打算当狗熊啊！
曾经是洛阳城头等纨绔的年轻人目送那个他曾最怕也曾最敬的男人离去，目光复杂。
无数在这个人类猎场里追猎的捕猎者，上一秒还嗜血地追寻着猎物的踪迹，下一秒便被不知名的力量给捏成一团血雾。
洛阳城里，一朵朵血花绽开，
然后凋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道黑影自低空掠过，直奔洛阳某个方向而去。
陆远山知道，现在的洛阳只有一个地方称得上安全两字，那怕洛阳今天真的城破，哪怕洛阳人今天全部死绝，那个地方，仍是这个乱世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年轻人，不该陪着他们这些老家伙去死。
庇护两个少年，那老东西应该不会拒绝。
陆远山低咳一声，看着下方荒凉的城市，他再也压抑不住，轻咳变成了一连串的重咳，有血液从那个掠空的黑影上散落下来。
贾小亮与唐雨出奇的安静。
贾小亮伸出手，抹掉了老人嘴角的鲜血，老人只是朝他温和一笑，也不做声。
唐雨只是回头看着那看不到的地方，同样不做声。
相比起高谈论阔，沉默的确更加贴近这世道的主题。
上方的雷海中出现了一抹紫色。
紫电垂空而落。
“轰！”
黑影如同坠落的鸟儿，砸在一栋并不算高的小楼上，烟尘弥漫。
紫鹰优雅的坠落在高高的降落在一座高楼上，遮天紫影覆于顶层，宛如给那座洛阳少有的高层建筑带了一顶紫色的裘帽。
紫鹰的右爪上，有鲜红的血仍在流淌。
紫鹰的背上站着一个人，一个国字脸相貌的中年男子抱着一只昏迷的白色小兽，恼怒地冷笑道，
“爱管闲事的老家伙，活该你死！”
虽然不知道那个古怪的青衣人目的是什么，但怀里的小兽差点没被那家伙偷走可把他吓得不轻，好在不知为何那青衣人最后放弃了……男人拧眉沉思，难道是王庭那边的家伙？
“去杀了那两个小子，这两个小子身上的气息有问题。”男人看了眼怀里失而复得的昏迷小兽，对脚下的紫鹰道。
虽说莫名其妙居然进了洛阳城内，不过，碰见这两个气息“诱人”的小子真可谓是“意外之喜”啊。
紫鹰慵懒的伸了伸翅膀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对于自己背上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伙，它可没有半点好感可言。
中年人眉间掠过一丝怒意，不过还是乖乖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
见紫鹰仍然懒洋洋的一动不动，他怒声道，“还不快去！”
紫鹰嘲笑般的拍了拍翅膀，最终还是振翅向那个倒塌的建筑物飞去。
阴影里，胸口一大摊血迹的老人看着身边被他护下的两个年轻人，平静道，
“最多一刻钟。”
贾小亮执拗的一动不动，死死地拽着老人的衣角。
“老了还能收个徒弟，知足了，”老人看着这个从不肯开口喊他师父的徒弟，声音罕见的温柔，“听话，活下去，好歹给老头子留个念想。”
贾小亮依旧死死的拽着老人的衣角。
“唉，还是这么不听话。”老人叹了口气，他的手抚摸着年轻徒弟的头。
一道黑光过后，贾小亮的身体软了下去。
“原本还想听你叫声师父的，可没时间喽，”老人终于看向唐雨，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
“一刻钟。”
唐雨沉默地扛起贾小亮，走之前突然道，“我有些羡慕贾小亮这小子了。”
白眉白发白袍尽染血的老人终于捧住肚子大笑起来。
开怀大笑。
“在五十多年前就该死了，”老人看着那道如狂风般呼啸而来的紫影，呢喃道，“值了。”
五十多年前的一个夜里，一个人类的聚落遭受了妖兽暴动，一个刚讨着媳妇并不算年轻的年轻人因为觉醒了能力而活了下来，在五十多年后，那个年轻人成了一座人类巨城里的一把手，然后收了个跟他相同能力甚至相同境遇的徒弟……
那个徒弟六岁时经历了他四十岁时才经历的事，今年才十二岁，已经懂了他四十岁不曾懂的道理。
值了，真的值了……
老人开怀大笑，停滞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仿佛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巴山夜雨张秋池。
秋池愈涨愈高。
有个词叫做水到渠成。
还有个词，叫做宁为玉碎。
于是那刚刚经过一次完美蜕变的源晶突然悄无声息的炸成了碎片。
新历116年春，陆远山一步跨入中阶领主。
新历116年春，陆远山自碎源晶。
狂暴的源力肆虐，紫鹰双翼交缠，极力挡住那道蛮横的源力冲击，那双暗紫色的双眸凝重地盯着那个慢慢坐起来的人类老人。
“我觉得这样总比老死要威风一些。”老人对它说。
紫羽鹰主刚萌生了后退的念头，却被一张黑色的大网封死了所有的退路，它的眸光闪烁不定，最终终于全部化为恼怒，
这个人类他么的就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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